海明威38號

[圖] 和可愛的Nemo在河邊。

小孩咳了兩天沒有去幼稚園，今天是國定假日，接著長週末。

生病就絕對沒得好睡。阿財已經連續三四次這樣輕微的感冒，

一點點流鼻水，沒有發燒，咳嗽有痰，

但年紀這麼小痰都咳不出來， 硬是用力咳就把食物都吐出來。

痰卡在喉嚨和肺腔，晚上哭哭醒醒，重點是呼吸不順，

咻咻簌簌的我根本不太敢睡沉。（是說我也沒有真正沉睡過）

昨晚終於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睡前那包台灣寄來的兒童枇杷膏起了作用？

或許病程走到這裡就會好。

一路睡到早上七點半，我也終於從完全恍神，恢復到半恍神狀態。

「圖」雙寶七個月大

一般談話性節目會講的，臉書社團常常被拿出來討論的，

我就不再贅述，但關於隻身一人住在國外的鄉下，

又生雙胞胎，會遇到的困難可能很難想像。

絕對不想討拍。也沒有要以過來人婆婆的嘴臉屁說自己有多厲害，

一點都不想贏得『超人媽媽』之類的匾額，

對我來說，拿獎牌還不如吃到一碗鱔魚意麵來得滋養精神。

在國外生活，生小孩，絕對是慘事一樁。

我看人寫過，不過應該宣揚更大，敲鑼打鼓地讓全台灣人知道，

讓大家想想，到底什麼是女人應該過上的生活。

或是， 至少可以想想如何讓自己往比較想望的路上走，

不讓期望與現實落差太大。

[圖] 要拍照好不容易把三個人著裝完畢，妹妹去撞到頭哭哭。

生活在不斷的崩潰與試著復原中，雙寶滿週歲了。

越是想寫下日常的點滴與心情，就越是沒辦法動筆，

卡在莫名的完美主義，卡在焦慮的情緒怎麼樣都靜不下來；

告訴自己，我這幾年再也不可能有完整的時間坐下來寫東西，

只能逮到時間就做一點，先不要求品質與邏輯，能做多少是多少，

無法事先計畫與安排，隨手捻來就亂噴吧！總比沒有好。

早上收到了一個包裹，

一個原本以為不會到我手上的包裹。

生殖中心為了答謝我把故事給他們拍成微電影，

寄了小禮物來瑞典。

兩隻九個月的小人，醒著的時刻像水蛭一樣黏在我身上，

離開同一個空間一秒鐘就哭，接著要用10分鐘來安撫。

我每日早上醒來到晚上昏倒在床上，不知怎麼地時間就不見，

收禮物這樣的事就被我放在電子郵件的角落，

居然就這麼樣半年過去了。我只記得自己不斷的在趕時間，

趕著在他們醒之前做家事，趕著餵奶趕著換尿布趕著洗澡

趕著自己快點上床睡覺，不然又沒得睡了。

本來以為寫部落格可以成為找回自己的方法，

現在接受了我連坐下來打開電腦的機會都沒可能，

取名如此重要的事情，本該慎重其事，卻都變成草草了事，

最終發現無心插柳的美好。

人生中所謂的大事情好像都是走這個路線。

兩個吃不同奶粉、每次不同份量。不用便利貼標示根本混亂。

一天十瓶奶，12片尿布，鋼琴手變成媽媽手。

若好運有連續睡到五小時，早上起來會想：能夠當媽媽真是太棒的事了！

若半夜要起來塞奶嘴，甚至抱起來哄，

而上晚班的尼奇剛好才睡下去拿著枕頭蓋住頭，

腦子裡會跑過500種如何整他，洩憤的方法，

[圖]為什麼又是醫院照

在瑞典沒有月子可以坐。 住院四天後回家，

和尼奇兩個大人與兩個寶寶獨自奮戰， 沒有人幫忙家務或是帶小孩。

照顧寶寶的事務性問題我不太擔心，

餐餐都得自己煮，鄉下地方除了pizza 之外沒有任何外賣可買，

最擔心的是我自己被餓死。

除了在後期懷孕的有限體力下， 硬是煮了幾碗牛肉湯、雞湯冷凍之外，

疫情之中波折萬千的一箱台灣包裹，是我唯一的救贖了。

裡面有上網買的中藥包，月子茶，和爸媽好友們的愛心。

和兩個新生兒，與自己的睡眠不足奮戰持續著，


收到包裹的當下先拆著中藥包煮了再說。

喝了幾天補湯和月子茶，不知是否心理作用，


覺得好像比較有元氣些。 原本還自己覺得恢復的ＯＫ，

不料六月29日早上大出血。 先是覺得自己血量很大，

・前置作業

盼著、等著、也怯怯驚恐著，這天終於到來，

慶幸的是在此之前沒有什麼戲劇化的事情發生。

生產前一天晚上我喝了自己煮的牛肉湯，
照指示用藥局買回來的清潔海棉從頭洗到尾，換睡衣還要換床單。

當天早上五點再洗一次，才出發到醫院。

去二樓報到，進生產部門前護士拿出很陽春的腋下體溫計要我們量，

確認我和尼奇都沒發燒之後，領我們到八號房。

空蕩蕩的房間約十坪大，一間廁所，四個櫃子，

外面多一個洗手台和鏡子，講話還會有回音。

兩張病床，一張該是給伴侶睡的。

兩扇古老的木頭窗框前，放著一盞與牆與窗相同的白色古老電扇。

配上窗外陽光燦燦，營造出一種超級懷舊感。

孕期發生的小事好多，

瑞典的產檢、醫療觀念乃至尼奇當一個爸爸的心情如何和我相處，

卻都因為太懶惰沒有好好坐在電腦前寫下。

如今再不寫就沒有時間了。

沒辦法想像兩隻出現之後我會怎麼遺忘這個世界，

逼自己很快的寫一些，沒時間太多編輯修飾。

整個孕期的身體不適，越來越大的肚子，

讓我離廚房水槽越來越遠， 離電腦螢幕越來越遠，

手腕從原來的酸麻，近兩個月來痛到一天到晚把手機摔地上，

當然也離鋼琴越來越遠。

然後是腳。從腳踝腫到膝蓋到大腿，

無時無刻覺得自己的雙腿要爆裂， 並且頂到肚子，

我的該逼已經很久沒有通風的感覺。


坐著會壓到，站著腳會痛，躺著會想吐，

而無時無刻被人掐著脖子的感覺，會餓又食之無味的八個月過去了，

常常懷疑自己會不會被截肢，會不會再也無法享受吃飯的樂趣。

何時才能再次享受吃的愉悅感？

不想吐的每一刻都充滿感恩。

從小就是極容易暈車的體質，

坐計程車只要過中正橋，媽媽必須在皮包裡幫我準備塑膠袋的那種；

可能是被我吐煩了，常被唸，後來變得有嘔吐恐懼症。

喝醉，腸胃炎，飛機亂流，長大以後再怎麼想吐都會被我忍著，

忍無可忍吐出來的次數十根手指頭數得完。

所以我也搞不清楚，現在是吐不出來，還是被壓抑住了。

[圖]一天的基本藥量。

最後剩下的三個胚胎，一個 5BC未驗，一個鑲嵌型

（已經驗出有幾對染色體錯誤，著床機率較低），

一個雖然外型不錯但是1PN（當時胚胎師有很努力的解釋，

我仍舊一知半解一知。大致上是細胞分裂有個階段會分裂成2PN，

但這個胚胎沒有被觀察到此階段）。

可想而知，這樣的成功率有多低。完美的第一次都失敗了，

第二次的四顆賭三顆結果慘烈，手上剩下三張拐瓜劣棗的牌，

幾乎是沒有贏面，天知道我多想要直接棄局走人。

從第一次的被背叛，第二次的不期不待，到此時的徹底放棄。

死了這條心，是因為被狠狠割傷的地方根本沒結痂，

而最能保全自身的方法就是直接跳到最後一步，

先把徹底絕望的那一刻拿來現在想。

MIU的19歲生日。

瑞典的春，依舊天寒地凍。

送別陪我19 年青春年華的心肝寶貝貓，孑然一身的邁進桃園機場。

想起去年初回台送走我愛的外公外婆，如今最親的貓也離開，

原本以為可以速戰速決的試管療程，演變成長期抗戰；

好像過去的一切幸福都漸遠去，美好的將來還看不到一個影子。

飛回台灣，變成另一種逃避。


懷疑人生的下一步，就是懷疑自己：

會失敗是因為我不夠誠心？不夠想要？

我開始想逃避，是害怕承受失敗的感覺，還是沒這麼想要孩子？

已經混淆不清。 失去方向之時，好友一句話幫我抓穩方向盤：

承認吧！妳就是很想要，只是害怕失敗。

頭已經洗一半了，除了拼到底，妳也別無選擇。

植入前，解凍的胚胎就放在那個箱子裡。

漂亮豪華的診間，氣場強大的主治後面總有三個以上的胚胎師護理師跟診。


醫生一個眼神他們就要適時的遞上廣告傳單、文獻報告或病例資料。


整個團隊效率都很高，很難想像他們一天要照顧幾個case，

還得做到面面俱到，分秒不差。

整棟建築裡到處都是藝術品，是醫生引以為傲的蒐藏。

試管流程裡，醫生的角色就是根據經驗來判斷每個個別情況該用什麼藥，

和激勵人心使人不要放棄。

剩下的幾乎都是胚胎師和實驗室裡的工作。

有了瑞典私人診所的基本數據，諮詢師還很認真的換算了某些血檢項目的單位值，

大部分的檢查都不用再做一次。

攝於2001年冬波士頓
 

去年42歲，個性優柔寡斷，對每件事都有選擇障礙的我，

花了五天說服瑞典先生，買了機票從北歐飛回來新竹做試管。

和尼奇認識快20年，原本擁有恣意揮霍的青春，延宕至今才認真面對到底要不要小孩。

說不怨是騙人的，因為他天真地覺得一切都很簡單，還有時間。


尤其我這顆亞洲圓圓臉，外國人怎麼看都覺得我不滿25歲。

但自己知道，身體健康是一回事，卵子年齡又是一回事。

他多年來都沒表態，我也就鴕鳥心態的認真養MIU，偶爾試探他的想法，

偶爾在心裡惦量著人生計畫，一天拖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