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U的19歲生日。
瑞典的春，依舊天寒地凍。
送別陪我19 年青春年華的心肝寶貝貓，孑然一身的邁進桃園機場。
想起去年初回台送走我愛的外公外婆，如今最親的貓也離開，
原本以為可以速戰速決的試管療程，演變成長期抗戰；
好像過去的一切幸福都漸遠去，美好的將來還看不到一個影子。
飛回台灣，變成另一種逃避。
懷疑人生的下一步，就是懷疑自己：
會失敗是因為我不夠誠心？不夠想要？
我開始想逃避，是害怕承受失敗的感覺，還是沒這麼想要孩子？
已經混淆不清。 失去方向之時，好友一句話幫我抓穩方向盤：
承認吧！妳就是很想要，只是害怕失敗。
頭已經洗一半了，除了拼到底，妳也別無選擇。
失去MIU的難過和不捨，硬是被我壓在背後，
知道無法消化，只能強迫著暫時不要看不要想。
往前走吧往前走，他們都說時間會給答案。
但我從來不相信，一旦成功，前面的辛酸就會變甜美、
怨懟和苦楚會一筆勾銷。
很難放掉那些大大小小遠久的情緒，一直是我的問題之一，
雖盡量不去放大，但叫我不要背在身上太難。
它們的存在沒有模糊過，也不會被取代。
中年後發現，這是我感覺生活越來越不易的一大原因。
硬著頭皮擠出笑臉做第二次植入，手上四顆未驗的5BC，
以我年紀的良率來說，希望會有一顆是正常的；
四顆選三顆植入，手氣不會這麼差吧！
這次監控的D-dimer指數依舊偏高，有上次的失敗經驗，
當然要除去所有可能的變因。於是植入後每天要打一針肝素，
這會兒再怕針也要自己學著打了。
肝素是出了名的痛，不出七天整個肚皮都是瘀青；
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戳自己的關卡，緊接而來，
比每早下針時的掙扎更巨的壓力，是今天還能捏哪一塊肉起來打？
・亮亮
貓中途之家來了一隻體型偏小的亮亮。
身為一隻繁殖場裡的瑕疵品，天生全盲卻活力充沛，撒嬌又可愛。
之前被送去結紮時，找不到蛋蛋，
整個肚子打開找依舊找不到，於是又縫合。
在我第二次植入後沒多久，亮亮被發現得FIP腹膜炎，死亡率90%以上，
每個貓奴聞之色變的疾病。
同時因為產生大量的腹水，之前縫合的肚子傷口整個爆裂。
每個中途的貓愛媽都淚眼汪汪的手足無措，
掙扎要不要在有限的經費下幫亮亮手術；
就算挺得過，也難逃腹膜炎的死神魔掌。
不期不待，是避免再次受傷的自我心理防衛。
回台灣，用來逃避失去MIU的傷痛， 為亮亮勞心，
用來逃避做試管的壓力。
除了早上戳自己的那一針之外，盡量把其他時間都放在貓身上，
把看試管文章分享的時間拿來研究貓的FIP。
然而人蔘啊，就是當你以為最差不過如此時，
給了個更讓人不知的所以然的答案。
兩週後驗孕，HCG 指數339.5，顯示有著床，但指數不夠高，
很可能是胚胎不良或子宮外孕。
我一臉茫然，回家繼續乖乖每天打針，
兩天後再驗一次指數，看有沒有翻倍成長。
這是要哭還是要笑？我已經分不清楚。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就是從沒想到這一步。
要保持期待還是做最壞打算？每天忍著戳針的痛，
很有可能還是換來一場空，
懸吊的心最是折磨，這一切到底是要我學會什麼？
過兩天再抽HCG是690，有翻倍，咬緊牙關繼續努力。
巧合的是，愛媽們決定幫亮亮手術，千山萬水找到符合血型的捐血貓，
他也成功挺過手術。
隱隱覺得肚子裡的寶寶，和亮亮多舛的命運綁在一起。
醫療數據看起來令人沮喪，但亮亮見人就撒嬌，
強大的生命力讓所有人動容，提醒我，此時只準往生命的亮光之處看去。
此時每天早上的那針肝素，變成了自虐式的鼓勵：
藉著皮肉痛告訴自己，我很努力、我有盡人事，沒有放棄....
撐到第四次驗血，確定HCG的翻倍數明顯不夠。
照了超音波，不是子宮外孕。診檯上的我鬆了一小口氣，
但終究忍受不住臆測朦朧的答案，激動的和醫生說，就把所有的可能性告訴我吧！
於是醫生叫我停藥，停打肝素，等月經來。
三天後的傍晚，褲子上一攤血，像是月經來的第一天。
而原本恢復良好的亮亮，在同一天無預警突然走掉，連獸醫說不出原因。
這孩子的命運真的和亮亮綁在一起似的。
至少確定結果，有個答案才能開始安頓心情，想下一步怎麼走。
還沒完，月經來了後回診，發現沒有流乾淨，又上了診台被麻了一次。
麻醉醒來我哭了，從開始做試管後第一次哭。
不全然是因為再一次失敗，而是過程中大起大落的情緒，
極度且快速耗損心智強度；沒有孩子，還要擔心自己的身體搞壞；
心裏委屈，但一切都是自找的，誰也怪不得，這筆怨帳要算誰頭上？
我沒有放不下亮亮，只有捨不得他此生走這短短的一遭，
還要肉痛受盡折磨。 帶著先天後天的病，依舊耍萌撒嬌要人抱；
每次盯著他看，都疑惑為何貓都沒有黑暗面？
我很確定亮亮知道我們都愛他，或許是這樣，
學分提早修畢，他先走一步。
以為回台可以逃避MIU離世的傷悲，
命運卻逼我面對更多重各式各樣的離別。
這是谷底嗎？算是吧！但眼前的路還有一個更深的坑，
不管走不走，都是往下沈淪的谷，並沒有往上爬的選項。
對於來過我生命中的貓咪們，只有滿心無限的感謝。
聚時有長有短，和你們相遇是我的支柱、啟發、柔軟、改變、幸福滿溢的來源，
而終將我們必須走上各自的道路，肚子裡的那個也是。
MIU用19年教會我對愛的全然信任，
亮亮用全身的力氣教會我，無論如何要看著光明面。
試管過程又到底要教會我什麼？
再次被醫生趕回瑞典，此時心理上的休息或許比身體休息更重要。
回家的路上，已經沒有眼淚，沒有感覺，沒有期待和希望；
和尼奇臉對臉，完全沒有在感覺他的情緒，
只有不斷逼迫自己盤算著沒有小孩的人生該怎麼過。
第二樂章是慢速、降記號很多的phrygian，
轉為捉糢不定的調式，掛上一個沒有結尾的結尾。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