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肚

孕期發生的小事好多,

瑞典的產檢、醫療觀念乃至尼奇當一個爸爸的心情如何和我相處,

卻都因為太懶惰沒有好好坐在電腦前寫下。

如今再不寫就沒有時間了。

沒辦法想像兩隻出現之後我會怎麼遺忘這個世界,

逼自己很快的寫一些,沒時間太多編輯修飾。

 

整個孕期的身體不適,越來越大的肚子,

讓我離廚房水槽越來越遠, 離電腦螢幕越來越遠,

手腕從原來的酸麻,近兩個月來痛到一天到晚把手機摔地上,

當然也離鋼琴越來越遠。

 

然後是腳。從腳踝腫到膝蓋到大腿,

無時無刻覺得自己的雙腿要爆裂, 並且頂到肚子,

我的該逼已經很久沒有通風的感覺。


坐著會壓到,站著腳會痛,躺著會想吐,

而無時無刻被人掐著脖子的感覺,會餓又食之無味的八個月過去了,

常常懷疑自己會不會被截肢,會不會再也無法享受吃飯的樂趣。

 

無止無盡又莫名出現的胃酸;

以前只有香噴噴的我,現在常聞到身上有淡淡的汗臭,腳臭,與奶餿掉的味道,


不小心睡著時,會打呼太大聲把自己吵醒。

有兩次我痛苦到很想哭出來,但心裡非常驕傲,充滿感激。

畢竟所有事情都是獨一無二,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人生體驗;

想寫下來純粹怕自己忘記,也提醒自己要珍惜這些禮物。

 

懷孕很辛苦,卻不同意這叫犧牲。

或許有退讓些自己的界線,但不是犧牲。

若肉身上的不舒服,能創造新生命,那是自然界生生不息的規律。(獅子王)

 

只要看過毛小孩生病難受的樣子,當下沒有人會猶豫,

只要能替他承擔一半痛苦,花再多代價都在所不惜。

痛在我身上沒關係,孩子好就好,

絕對不是替自己歌功頌德,反而是自私。

因為心裡痛比身體痛還要難受的多。

 

偶爾會擔心胎動變少,其實是我移動變多,太累的緣故。

又是網路上看了太多恐怖故事。

對於開刀倒沒有特別害怕,反正我也不能做任何努力,只能躺著任醫生宰割。

 

開刀的前兩天要去隔壁衛生所再驗一次血,護士說是確認血型的細項。

只不過血型這東西又不會變,為什麼規定只能在前兩天做?想不懂。

除了驗血,還要在藥房買一種盒裝清潔消毒劑,在手術前一晚用它洗頭洗澡,

睡覺前換上乾淨的床單。手術當早再洗一次澡,換上乾淨衣服七點去醫院報到;

然而肚子太大腳又腫到不太能動,洗澡是件勞力危險又洗不乾淨的事情。

動作極慢似樹懶,連穿內褲和襪子都得先生代勞,意即我手術當天五點半就得起床準備。

罷了,反正根本很難入睡,算不清幾個月沒好好睡過。

 

在完全沒有食慾的狀況下,依舊聽從朋友建議,

或多或少儲備了一些糧食在冷凍庫裡。煮了些牛肉湯和雞湯。

知道自己在瑞典沒有月子可以坐,沒人幫煮也沒有外賣,很怕自己被餓死。

尤其大家都告誡我:生完會很餓。

現在的狀況是完全無法想像餓感的;從懷孕開始就食不知味,

雖沒有真嘔吐卻無時無刻連睡覺時都在嗝氣,

頂多冰的甜的較容易入口,其他都是強迫自己吞下去。

 

疫情亂世中的兒女

 

新冠肺炎從三月開始在歐洲大爆發,

瑞典的佛系防疫讓我憤怒沮喪到不行。


不戴口罩不量體溫不隔離不檢測,

任由人群聚集感染死亡也不見任何作為。

 

我怕尼奇工作的地方危險,怕醫院爆群聚感染萬一發生緊急狀況會沒有醫生;

公婆兩人年紀大了自覺是高危險群,被政府舉措恐嚇到完全不敢出門也避不見面。

(瑞典政府聲稱老人很容易染病要特別小心。難道病毒真會看身份證上年齡才找上門?)

本來就沒有幫手的我們更是孤立無援的感覺。

 

四月開始火車減班次,尼奇一週會有三個晚上沒辦法回家睡覺,

只能借住公婆家。

我一個人生活理當輕鬆自在,可以躺在床上看劇看到昏睡過去。

卻只怕有什麼狀況,這鄉下地方我連計程車都沒叫過,

實在有點恐怖不知道怎麼處理。

 

在台灣待到12週滿三個月飛來瑞典,

為的是讓尼奇參與整個懷孕和育兒的過程。

每個朋友都問我要不要回台灣生產?天知道我多想!

在那裡有一堆婆婆媽媽朋友阿姨樂意幫忙,

就算大家只是嘴上講講,就算沒錢去月子中心或吃月子餐,

至少24小時有吃的不用煩惱。

在自己熟悉的環境和語言裡,從小聽說看到的know how,

在婦產科可以和護理師大聊特聊減輕心理壓力,

台灣產檢的過程和醫療的細心會讓我很放心,覺得自己一定會被好好照顧著。

而這一切的一切在瑞典全都是零。

 

但我想,總不好讓尼奇從他們還未出世就覺得我綁架他的小孩;

畢竟讓生父參與過程是天經地義,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於是我依舊飛過來了,於是我在三月中差一點就買了荷航機票想飛回台灣也沒有點下去。

 

人算不如天算,尼奇只陪我去兩次超音波產檢就因為疫情緣故不能跟,

他在家睡覺我每回都自己走路坐火車來回。

直到最後一次產檢已經走不太動了,差點翻臉他才說要陪我去且在外面等。

生產過程和住院期間他只容許在場幾個小時,不允許探視。

就這樣,放棄自己的舒適圈想讓生父參與的美意完全落了空。

 

這不是誰的錯,尼奇也很懊惱他不能親眼看著孩子出世(他說不敢看),

醫護人員不配戴口罩,也不見得英文很好,在醫院的四天吃的都會是冷食。

我笑稱這維京style 不是來拿練獨立,是來練身體的。

亂世之中也只能如此笑笑面對。

我告訴自己,說來說去懷孕生產也只能是我自己一個人面對,沒人能替。

有人在旁邊加油打氣當然好,沒人陪不見得更加困難,
只怕不同地區文化之下我會處處碰壁,又難解釋。

或許一切自己來更能聽到心裡真正的感受,對於過程會更深刻也說不定。

用心無旁騖之境,自己寫自己的故事。

 

 

能夠撐到37週,安排手術的日子是老天保佑。

我對孩子們的長相已經不太有幻想,

像誰不像誰都好,健康平安最重要。

孕期再如何地不適,都會過去,

我會懷念這一切愉快的與不快的點點滴滴,

他們在我肚子裡慢慢的長大,從兩個小胚胎變成獨立的個體,

是生物本能也是奇蹟,想起來還是不可思議。

我這個156公分的矮個子,配上骨頭大隻的瑞典爸爸,

懷一個很辛苦,兩個更辛苦,

但很榮幸可以當他們的載體,很高興他們彼此有個伴。

現在的子宮能好好地接住你們,希望將來也能在心理上也好好的接住你們。

 

衷心期盼和你們見面的時刻。

 

巨肚
後記:最後兩週連站到鏡子前都痛苦,沒拍到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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