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天堂

最近迷上了馬世芳的廣播節目,

聽講著許許多多台灣流行歌的故事,

描述著那些曾被我視為人生典範的『大明星』,


是如何在當時的環境裡開始創作。

 


聽著聽著,


憶起原來流行音樂和社會文化是如此緊緊的兩兩相依,

映照著當時人們的心裡所想,情勢所迫,

原來好的流行樂手必須是社會觀察家。

技術是一回事,全面感受是另一回事,
後來學校學的配器、和聲,編曲手法,

有時還比不過一句打中心裡的歌詞,

或歌手在錄音室裡喝醉的嘶吼。 


 

漸漸的也掉入自己的年少回憶裡,

小學時因為一卷『快樂天堂』的卡帶開啟聽流行歌的序幕。

開始用零用錢買自己喜歡的歌,


把方方錄音帶整齊地排列在愛王書桌的日光燈管下珍藏,

某一回家裡遭小偷,

王默君的『偷哭的日子』和鄭怡的『心情』就此消失,

難過了好久。

 

念六年級時和班上一個女生交好,

她家住在學校正對面, 爸媽是中國時報的影劇記者。

我常下了課去她家鬼混,


她的房間裡會有一些最新發行,甚至還未發行的專輯,

都有機會先一睹為快,偶爾還有多的樣品可以帶回家。

 

・偶像與追星

 

某天我們兩三個女生在房間裡聊天胡鬧,

同學媽媽開門劈頭說:

『錢幽蘭自殺了,現在在醫院,我要出去,你們晚上自己吃』

我愣了好一會,霎那間忘記自己是個小學生,

一腳踏進大人的世界裡。

 

錢幽蘭後來去洛杉磯念了MI回來,從少女偶像轉型成創作者。

『多情會有問題』的內頁裡寫著馬毓芬本應該要去波士頓唸書,

變成我的大學姊,後來留在台灣做幕後,沒去。

那時的歌手都要傾家蕩產,只為去美國圓一個音樂夢。

這意念從小在我心中發芽長大, 內建到成長模式裡。

暗示了偶像崇拜之後,終將走到研究音樂的道路上。

 

為了見一面偶像周華健,


厚臉皮的巴著同學和記者媽媽帶我去參加福隆的尾牙。

在台北東區的巷子裡,
一個12歲的小女生

像是走進電視機裡般的夢幻又真實。

對他們來說我是個陌生人,對我來說他們卻熟悉如家人。

王偉忠和張小燕,李濤李艷秋,

他們看起來和電視裡一模一樣, 說話的姿態從扁平成了立體。

 

後來還跟著周華健和他太太去了一間在地下室的卡拉OK,

他們不斷的抽菸,沒說太多話,卻一直出去講電話。

我像個未成年的陪酒小妹,


掩飾著幼稚的崇拜和擔心晚歸的惴惴不安,

近距離的看見偶像原來是這感覺,

很像戀愛,真實和幻滅同時發生。

多想跟他聊聊音樂的事情,但小學六年級的我懂什麼呢?

 

現在同學成了周華健的演唱會吉他手,


見他一面應該不是太難。


我只想問,在那個沒有數位相機的時代,

那晚和他的唯一合照到底在誰那兒?

Rock record

 

・滾石迷

 

從滾石十年朋友的合輯之後,開始搜羅所有滾石出品的唱片。

很喜歡的就花大錢買CD,沒有很愛的就買卡帶,

滿滿一整面牆,用編號排好,


從RC100的天天天藍之後,幾乎很少缺號的。

 

成天聽歌,連卡帶的封面、內頁文案到歌詞本我都仔細的讀,

滾石的企劃人員和寫詞者,比起教科書編寫人,

肯定給了我更多更多文學的滋養。

 

一個陳淑樺賣了一百萬張的時代。

當年的滾石是非常蓬勃的年輕公司,

什麼都願意嘗試。
新的想法新的編曲新的態度,

台灣當時錢淹腳目, 滾石懷著理想大手大腳的不管銷量,

拼命嘗試各種不同方法做唱片。

忘了是自己報名還是同學找,有次居然被找到滾石辦公室裡去試聽,

企劃人員要我們聽完幾首歌之後寫感想, 算是一種市調和試水溫,

我穿著國中制服,把它當考試、當論文寫了落落長,

現在想起來都尷尬。

但走進滾石辦公室時的嘣嘣心跳,至今還感覺得到,

想問那些企劃姊姊,要考什麼科系才可以來做你們的工作?

多年後一直在想,當天其中一個應該是徐玫怡,

到現在還不時會看她的文章。

 

除了音樂,最驕傲的收藏是當年免費的滾石雜誌,

他們不定期出刊,我想盡了辦法寫信去要,

收到時可以快樂整個星期,但沒人可以分享;

大家喜歡聽歌崇拜明星,但不會迷戀一個唱片公司。

現在的滾石不太ㄧ樣了,

我依舊懷念著被他們的熱血和理想浸沁,

那種遇到生命中初戀的悸動,
懵懂之中卻清楚,

這是找到生活重心的快樂。

 

卡帶丟了,歌詞本好好收著帶在身上。

一大疊滾石雜誌,搬到瑞典來前送給了一個很棒的學生,


她在唱片業工作許久,把這樣的東西交給她再適合不過。

 

滾石雜誌

 

・和飛碟唱片對著幹

 

華語歌壇的全盛時期,除了滾石大概就是飛碟唱片。

兩家競爭,也炒作出前所未有的市場熱度,


江湖間流傳著『碎石』與『滅飛』計畫,

姜育恆郭富城劉德華來勢洶洶,對上羅大佑林強和張洪量,

創作文青們在這頭對抗著香江來的帥哥偶像。

商場白熱化之後的迴光返照期,

飛碟還拿黃鶯鶯去換滾石的潘越雲。

兩間公司拼的你死我活,最大受益者是聽眾,

這些在樂壇繁榮豐收時期長大的我們。

 


後來上了五專,成了張清芳的學妹;

校園裡三天兩頭舉辦學生歌唱比賽。


但關於清亮的歌聲,我仍偏好野百合也有春天的阿潘;

念完五專,唱片公司開始兵敗如山倒,

我的眼光從編曲、和聲編寫、企劃文案那些看到會背的名字,

轉向背不起來的英文名字;

從黃底的標靶logo轉向GRP和ECM。

從New age到爵士,越聽越遠了,一去不回頭,好無情。


 

麗風

 

・麗風錄音室

 

我那優秀的哥哥,國中認識的拜把之交,

是麗風錄音室的小老闆。


長大後哥哥偶爾會帶我這個三八愛跟班的小妹去他們家玩,


最常遇見個子很高的陳昇,

見過一次當時還呆呆的金城武(陳昇助理),

聽說玩MIDI的紀宏仁有多帥,摸過黃韻玲彈過的鋼琴。

 

馬世芳說『亞細亞的孤兒』裡面的軍鼓是徐爸爸打的,

李宗盛的口語式唱腔也是徐爸爸的提議。


那個小時候關在房間裡,
抱著卡帶所癡心妄想的理想國度,

不知不覺被歲月推移到我身邊,離的這麼近。

 

哥要結婚之前,我們組了一個band在麗風練團,

吃遍了附近的便當,宵夜和便利超商的啤酒,


感覺那是這輩子最像一個樂手的時候。

 

・後來

 

回想後發現,自己是被泡在音樂裡長大的,

如今走上這條路也是剛好而已。

何其有幸,還沒發育完全就跟偶像去混夜店,

完全沒有技術,卻在一流的錄音室裡練團,

靠爸媽資助就可以去美國念書,

不用傾家蕩產回來不用還債。

在音樂之前,我十足是個公主命,而且是找到真愛的公主,

命太好。不論自己值不值得,都著實享受到了音樂帶給我的幸福,

而且是無時無刻,信手捻來就有的快樂。

只要點開音樂播放,關於那些青澀悸動甜蜜,

即可讓我不費吹飛之力的再體會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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