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巷子口有間排骨便當店,
便當店把方型的油炸桶架在路邊,油膩膩的香氣加上炸肉的囃囃聲
迴盪在整條巷子裡,不時還會聽到老闆豪邁的吼,「雞腿兩隻,排骨炸四個」
或拉開嗓門叫店小二快把桌子擦乾淨然後把四個便當送到隔壁美容院。
油炸桶的對面還有一個麵線攤,麵線攤老闆是便當店老闆的弟弟。
小小的巷口就這麼右邊擠著油炸桶,左邊偎著麵線攤。
午餐時間總是人潮洶湧,排隊等便當的上班族和買麵線的人全擠在一塊,
星期三星期六中午下課後,矮小的身軀總要背著大書包穿越那團人,
比身體寬的硬硬書包,無意間常常撞到大人的屁股,變向成為與人要借過的武器。
麵線老闆拿著長柄大湯匙舀麵線的模樣,是極其節奏與韻律的。
湯匙放到大鍋中輕攪,舀起麵線到碗中,接著順勢把多餘的從碗緣刮下來,
整個過程精確無誤,
從正常版到只要大腸不要蚵仔的和蚵仔多一點大腸少一點的,平均僅需二點五秒並絕不弄錯。
可是要加辣不要九層塔,或是要醋不要胡椒的出錯機率就比較高。
因為麵線老闆的加料動作流利且一氣呵成,常常放下去了才想起;
無所謂,重撈一碗只需另一個二點五秒。
恩,這篇的主題非蚵仔麵線乃排骨便當。
身為阿兄的排骨便當店老闆也不是蓋的,
永遠的白汗衫,老舊西裝褲配著一雙雨鞋,夾菜炸排骨的動作當然也是神速。
常常看到店小弟在熾熱的正午太陽下,在野狼125後座堆上一座便當塔,
不知他要送去何方。
相較於中午放學的這些油煙滾滾人氣香氣,
早上六點半去趕公車的時候,巷口總是悵然的。
那一平方公尺的坑坑疤疤柏油地從來沒乾過,水和著油;
搭起的塑膠遮雨蓬也遮掉了清早的光。
上了國中以後,排骨便當變成了水餃店。
麵線攤還在不過不賣麵線了,不知道老闆在想啥…
巷口照樣濕滑不過少了油煙味。
波士頓的西蘭大道(Westland Ave.)上的公寓,每一間都是比舊又比貴。
第一個落腳處住的就是那裡。用錢也難換得的好處是,
當時整棟住了很多台灣好同學當鄰居,大家也就樂得抽空串門子。
尤其是晚上火警的假警報又發作時,
就是我們披著睡袍穿拖鞋到大門外聊天的好時機。
Chief大哥獨自住在一樓面街的那間。假警報的尖銳聲他忍的了,
常常偷懶不想出來,不過聽到我們在窗外聊的開心,
他就會披著他的長髮珊珊出現也來參一腳。
聊到消防隊員來把警報器關掉,大家才又依依不捨的回去睡覺。
聽說Chief大哥很會炸排骨。而且聽說炸的和台灣的便當店一模一樣,
專業美味。我們每個月付五、六百元的租金住那種爛房子,
每次想起來心都要淌一次血;於是看著Chief大哥那個面街的窗口,
大家起鬨說不然我們來賣排骨便當吧!
就中午放在窗口賣,省了租店面的錢,還發揚台灣美食。
亂想亂夢亂講話的日子真是太有趣,結果到現在還只是聽說,
我還是沒機會吃到Chief的炸排骨。下次回去必定要看他炸一回才算數。
巷口再濕滑,西蘭大道的面街窗口再老再貴,我都希望它們永遠維持這樣,
如同每個台灣人心裡的排骨便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