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被問「妳都聽些什麼？」我從不說具體的答案。
對我而言，公佈自己聽的音樂比脫光衣服更沒隱私；
但是當個音樂老師，好像一直避口不說也不是辦法。好吧，就試試。
聽多了熱鬧浮華，炫技新招滿天飛的音樂，
醉倒在錄音室裡無人能比的科學成就中。
帥氣的鼓手揮汗打來的節拍讓人花枝亂顫。
一早醒來，餘溫仍在，暈眩的。
不羈夜換來不甘心，想打電話跟誰確認，
那是十一拍還是七拍？
要拿什麼音樂來醒酒？醒自己？
Beyond the Missouri Sky。
這是要被我裱框收藏，歸類為好聽到心痛的一張。
或許是太隨手可得，在此之前，我並不狂愛吉他的聲音，
卻在Metheny手下敘述地如此優雅而獨特。
我對Metheny著名的印象，除了沒二句話說那無懈可擊的技巧，
就是他刷弦的能量。
吉他對他來說像是潔癖的媽媽遇見洗衣板，
刷個沒完沒了又之用力，每次都忍不住擔心，下一秒弦就要斷了。
但在這張專輯，他卻換了張臉，用慢速溫柔的方式表達。
無窮盡的精力，從不斷向前跑，轉換成向下紮根的堅定力道，
更是撼動人心。
Bass手Charlie Haden，則是在這之前就聽了好一陣子的樂手。
到美國之前，意識到自己不該只是聽鋼琴的音樂，
興起想找Jazz double bass的專輯。
當時在還沒倒的頂好淘兒唱片行找了半天，
一位職員幫我想了好久，只說得出查理海頓這個名字。﹝那年查理海頓來台灣宣傳﹞
買了Night and the City後，就夜夜只聽它入睡。
Charlie Haden的東西總是「很簡單」。
音很簡單，節奏不繁複，不亂搞花招。或許這般，會被人說是他不夠厲害。
關於這，有個小故事一則。
當年在Berklee有位頗有份量的老師﹝每個都很有份量﹞，
公然說他討厭Charlie Haden，「他根本不算是會彈貝斯！」
此話一出全教室譁然，身為同行絕口不批評其他樂手是很基本的道德尊重，
何況是音樂學院裡的老師。
不過就因幾乎沒聽過這種話語，愛八卦的學生開始泛出興奮的眼光，追問為什麼…
我一直都相信，這位老師應該是說笑的成分居多，老美幽默之類的；
要真不是的話，可能私下有跟他結恩怨吧！
不論如何，一絲不影響我喜歡Haden的程度，
因為簡單中我有聽到感動。
姑且甭論兩位樂手的功力與深度，這種毋庸置疑的事情…
冰YOU啊，基本上在買CD的時候看到這種大師級的名字，
買了絕對沒有錯，更別說還是兩個名字印在一起的時候。
但老實說，這推薦中是藏有無限私心。
這張專輯是維京尼奇當時力薦給我聽的，
初識沒多久，他很靦腆的說要把CD借我。
想必是遭到情愫發酵的影響，
我喜歡上Pat Metheny 的同時，也愛上他。
把CD還給妮奇之前，我聽了數百遍。
旋律如此簡單，卻充滿情感，有寧靜卻執著的力量。
他打電話給我的時候，鍋上滾著義大利麵，電腦正撥著這音樂。
走在街上，腦子裡還是不斷的哼著。
有趣的是，我們不曾具體的討論過這張專輯。
不記得他有用多麼風花雪月的辭句來形容他有多愛，
我也從不大放厥辭的吹捧他對音樂的鑑賞力。
接下來的冬天，回到台北的誠品，看到這張放在架上，
我想都沒想的拿去結帳，撥電話到美國跟他說，你猜怎麼？
不可思議如此冷門的專輯在台灣也買的到。
住在一起的日子，這張專輯幾乎沒被我們拿出來一起聽過。
好似處在安穩平實的感情中，再回頭看當初兩人的曖昧青澀，會害羞一般。
但是架子上，始終有著兩張紫藍色的Missouri Sky，好好的並排著。
好似只要看著那兩張CD好好的躺在一起，
就象徵我們兩個會同裡面的音符，繼續美麗又簡單的生活著。
現在兩個天空，CD又被放在不同的架子上，被放在不同的音響裡。
但是我每聽一次，那些看來各自獨立的音符，簡單的結構，和不急不緩的旋律，
像是神力海綿，把所有的回憶都吸收在內，如今又出奇不意的把它全部釋放。
完全猶如這張專輯的附標題「Short Story」，
每首曲子儼然深刻描述出關於某個短篇故事。關於我們，關於波士頓的故事。
聽Missouri Sky， 我會再次看到波光燐燐的查爾士河，
看到午後的Fenway park 陽光斜射下來的角度。
看到在大教堂邊，我生命中的第一場雪；
聞到他第一次醒來，我煮的那杯熱巧克力。
在街口等紅綠燈，邊搓著手，哈出的氣變成濃濃的白煙，
走進學校的大廳，人聲鼎沸磨肩擦踵，
那個關於想找到自己的女孩和男孩，不約而同找到這裡來的故事。
是Missouri 或是Boston, 是Pat Metheny還是尼奇,
重新感受那個城市，那個人，和音樂帶給自己溫柔且震撼的力量。
不用多，一把吉他和Bass就可以。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