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

第一次遇到他,是在今年春天。
MIU剛走一個多月,情緒反應都還處在麻木之中,

可以感受到貓毛和體溫,對我來說是種自然的需求,
無所謂找替代品或安慰的意思。

連續三天都看到他在遊樂場盪鞦韆旁邊窩著休息,靜靜的給人摸,

不閃躲,也沒有太撒嬌,基本的矜持讓他白色撕不掉的妙鼻貼看起來更威風。


那時我寂寞,隨身帶著MIU吃剩的一點點乾乾,

三天兩頭的騎腳踏車出去找貓調戲, 遇到他,

他也很賞臉的一口氣就把乾乾吃完。


接著帶罐罐送的贈品肉條,果然成功擄獲他的心。


偶爾還會心急的伸出手撥我。很愛吃,橘貓的食慾有如傳說中的無底洞,

剛好遇到我這個愛餵食強迫症,就愛看貓吃東西。

隱憂是,他終究是別人家的貓,

我不能無上限瘋狂的餵,萬一他吃太多?對什麼肉過敏?

有腎臟病?餵的時候也擔心有人會突然跳出來制止或質疑我。



 

肉條吃完了再去寵物店買。

就這樣,我們開始每天固定的約會。


開始他漸漸認得我,不再只有討吃的,會給我摸比較久;


他總在傍晚出現,小學生下課後騎著腳踏車來盪鞦韆玩耍的時候,

青少年拿著罐裝飲料來公園裡廝混的時間,

我笑他『你一定是來賣藥的吧!』
藥頭的綽號因此而來。

 

他一定是喜歡小朋友,聽到孩子的笑鬧聲才出門。 

本來也擔心來來去去的小屁孩會欺負他,

後來發現那些孩子們要不無視,
有些對他好奇,會想和藥頭玩。



 

有時我等他,有時他等我;也有時不見他好幾天。


滿心期望往公園方向快步走去,好幾公尺外就開始引頸查看,

綠色的地上是不是有整坨橘色的毛絨?

 


原來和外面的貓戀愛是這樣,你永遠不得而知今天會不會見到他。

你相信他會來,但他一定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

見了面,又擔心說了再見,明天是否再見。

明天我一定買更好吃的來,一定待更久些。

屬於我們老派的約會,讓人掛心揪心,比和人類談戀愛還要浪漫好幾倍。


藥頭

 

遠遠地,他瞄到我在鎖腳踏車,

小跑步時風飛揚著橘紅色的髮,

他奔向我時的熱切等同於我看到他的驚喜。

 

天氣好的時候,他陪我坐在木箱上看書。

天涼我帶件舊毛衣,他也很滿足的窩著。

他喜歡我拍他屁股,蹭我的手和球鞋。

電影節送的的帆布包幾乎是他的了,

用貓掌往裡面撈食,頭鑽進去看還有沒有肉條,

在包包上揉了揉麵團,然後一股腦兒躺在上面睡。

藥頭

藥頭

 

剛開始時摸著他會哭起來,問他是不是MIU派來安慰我的?

後來慢慢接受了他是他,MIU是MIU。

他有他的故事,他的主人和身世。

MIU的一輩子和以後的永遠,都屬於我身上的一部分。

 

在IG與臉書上放他的照片。會不會哪天藥頭成了網紅,

他的主人找上門來。默默地也希望有這麼一天;

相處的日子越多,我越想知道他住哪裡,

平常有沒有好好吃飯喝水,皮膚除蟲藥有沒有照時點。

無奈只有幾個中東裔小女孩跑來嘰嘰呱呱問我說:

是你的貓嗎,為什麼貓只喜歡你,你幾歲,你說中文嗎。

還確證鑿鑿說藥頭是女生(才不是)之前有看過他大肚子(也許以前比較胖)。

藥頭

 

直到昨天,一個打扮體面乾淨的白頭髮老先生向我走來,

終於讓藥頭的身世解開了一些謎團。

 

確實地說,是藥頭先奔向那位老先生的。

 

沒有孩子來玩鞦韆的時候,藥頭和我一起坐在公園裡,

享受被高高的樹和綠草皮包圍的寧靜,只剩微風吹葉子的聲音,

偶爾有遠處教堂的鐘聲和火車衝過去的餘韻。

有任何一點人聲的出現的方向,藥頭肯定會立刻轉頭看。

通常是遛狗的人,藥頭會犀利的盯著,目光隨著狗狗移動。

心情卻不會受影響,不緊張不生氣不跳起來,繼續讓我摸。

 

昨天我們倆如往常盤腿坐在木頭小檯上,

老先生拿著紙箱走進隔著柏油路的小花園裡,

藥頭發現了即一溜煙的往他衝去。

我立刻意識不論那個人是誰,藥頭肯定跟他很熟。

 


我無法阻止藥頭,低著頭也沒地方躲,

只好凍住繼續坐著,微笑看藥頭想幹嘛;

果然老先生朝我的方向走來,說了一句瑞典文。

我用英文回不好意思,你說什麼?

他說他不是主人。他的主人住在斜對面另一條街上;

曾經主人現身過,說藥頭是他爸媽的貓,常常跑出來玩。

希望老先生不要餵他吃太多,否則他都不回家。

 

老先生聽了這邏輯,和我一樣不置可否;

不論藥頭是不是一隻貪吃的貓,回家與否和肚子餓否不能如此推論吧。

藥頭六歲了,已經結紮。本來的名字是『羅浮』後來他們管叫『豆腐』。


我說幾週前看到他脖子上有被點藥,

老先生說他幫他抓過好幾隻壁蝨。

據說藥頭沒有常常回家,主人曾經兩三週沒有看過他。

我聽了心裡一沈,這麼冷的天,沒有東西吃沒有水喝,

晚上不回家他能去哪裡。

 

公園對面的小花園,是分割成一塊塊租給人家當開心農場的;

老先生剛剛賣掉了他的那一塊,明天開始會有一個新的人來接手。

他暖心的提醒新人說有隻貓常常過來的事。

感覺肩上似乎多了一點點責任。

想著他晚上怎麼避寒,以後得餵主食罐才行,

是不是也輪我要幫他拔壁蝨,至少要梳毛。

但難保藥頭會願意讓人梳。

 

老先生自己有過一隻貓,和藥頭一樣是隻大橘。

11歲的時候人搬進了公寓,擔心貓不能出來趴趴走了於是給他安樂死。

我努力克制難以相信的表情,看著他手機裡的照片,

吶喊著你不想養給我養啊!11歲的健康好孩子,

為何只因為『覺得』他會不自由,就不讓他活著。

 

老先生感慨地說:我真的很遺憾,非常想他,

然後這隻貓就每天出現在我的花園裡⋯⋯

 

我一輩子都不會理解老先生怎麼捨得讓健康貓安樂死的邏輯,

但立刻明白,藥頭真是上天派來安慰我們這些想念貓的寂寞人。

 

自己生的孩子有管教之責,不能無限制的寵。

貓不一樣,寵上天邊都可以,

被他的霸道跋扈壞脾氣折磨都覺得好可愛好可愛,

因為我的貓不用出社會,不用適應別的家庭,完完全全屬於我。

 

那麼別人的貓呢?雖不用花錢幫他買保險看醫生,

可以和他玩但是顧不到他的健康,可擁有他短暫的時間,

無從得知其他時間的行蹤。可以見面但不能把握哪天開始再也見不到。 


藥頭穿毛衣

 

如此虛無飄渺的感情,和MIU相依為命19年的我從來沒嚐過,

不知道怎麼拿捏該投入的心力,該如何劃下對貓和我都最好的界線。

愛就是這樣吧,多想全部攬在身上,千斤重都願意擔,
但明白真正兩全的情感,是為了對方把身上各式各樣的執著,當壁蝨ㄧ樣拔掉,
放掉自身的喜好,站在貓的立場思考。

 

今天天氣陰,風大且下起了短暫的冰雹,

我出去找了他兩次他都不在。

又失落又安慰,他一定在家裡吃飽飽地睡大頭覺吧!只能這樣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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