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初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回台灣送走外公。
聖誕節前夕，年事已高的外婆因為跌倒住進了加護病房，
我則因為被瑞典文課程搞不定的事纏著腦袋， 學校不確定，
考試日期卡來卡去，掙扎著要不要回台灣一趟。
終於有了人生第一顆真正的耶誕樹，擺在客廳內已漸漸凋零，
還不到24日呢，過聖誕節的氣氛與心情霎時盪然無存。
仍舊去公婆家吃了飯，心不在焉的和尼奇烤了幾個貓形狀的薑餅，
此時阿姨傳來消息說外婆醒來的機率極小，已轉安寧病房。
雖知道此時去考瑞典文大學語言班沒啥希望，
但還是每天裝模作樣的唸書，有點事情做，
也可以逃避面對糾結的細微情緒。
短暫的聖誕假期眼看就要結束，我在28日確定了機票，
也在同一天，外公再度因為肺炎也住了院。
放棄了十週我本來就上的頗不痛快的社區語言課，
一月四日冒著大風大雨坐火車去考個沒有一題會寫的試，
仰賴著朋友的打氣和安慰，我啜著咖啡告訴自己，
學習是自己的事， 不需要太在乎別人的評價。
念了多少會了多少，只有自己明白。
隔天再怎麼不放心也得放下心的把貓交代給尼奇，
寫了張A4紙，滿滿著什麼時間該餵他吃什麼。 只希望他能照做。
回家的心情是雀躍的，腦子裡盤算了好久必食名單，
必約誰見面聊個徹夜。 揪心著該怎麼跟外婆好好說再見。
外公婆皆年過九十多，除了機能退化之外並沒有長期臥床，
想到他們將離開，心中的思念多過於痛苦。
半年前還與外婆在表弟的婚禮上合影，
在外公剛搬進去的安養院下榻彈琴給他聽。
夏天帶著貓同行的那一趟，因為價格比單程便宜，
買的是來回機票， 日期就隨便押了一月十日。
盤算著屆時若沒有必要，不要用就好。
因此在夏天見面時，順應著說我一月就回來，希望他好好的。
結果在我飛過喜馬拉雅山頭的時候，外公過世了。
我知道，做事情灑脫俐落的阿公，
不會跟我們計較最後一面這種事，
心裡知道我們沒有失約，算是在空中相會。
阿公肯定有掃瞄到我的登機證，確定我上了飛機，
會回來看阿嬤，就放心的先一步走。
一下飛機就北中南三地跑， 外婆躺在床上，
聽到我們的聲音，反應比預期的多， 有舉手，有點頭，有流眼淚。
皮膚依舊是發光發亮又白皙的，
再度感念自己好福氣，身上遺傳著外婆的好膚質。
在外公的靈堂上，照片中好帥好年輕的他，一直看顧著我們。
頭七，尾循，告別式中的喃喃誦經聲，
耳提面命著說今後我們得透過一種形式溝通。
扶著棺，我知道他已經不在這裏，但一直和我們在一起，
三跪九叩，最後一次奉茶，
透過水珠看見兩個小小的姪兒跪著的可愛身影，
突然感受到生命世代傳承的意義，和中國孝道的片羽光輝。
層層圍繞著我們的，稱為家庭，稱為關係，
縱向的情感與橫向的血緣道義，
時不時的打結難以梳理，本質皆稱之愛。
和朋友之間的愛，以光速度用許多舌尖美味襯托著一見面就迸發開來。
一天瘋狂的說上二萬字實在輕而易舉，
質量可以說是又多餘又極為不足。
多餘的是解釋心意，每一位的心有靈犀，
都點點就通，瞬間了解明白，毫無障礙。
不足的是分享細節，每一位認真過著迴異的日子，
恨不得把分秒點滴拍成電影給彼此分享。
雖然每晚睡在不同的地方，仍覺得台北才是我的家。
心心念念的還是很想搬到台南住，非常喜歡爸媽在新竹為我新買的大床。
歸屬感也好、舒適圈也罷，重要的是這些人這些景，
明白我是誰， 我也明白他們的好，沒有認同與否需要去解決。
家人與朋友把我的心充滿了電，撐大我的胃，
絲絲纏繞在我身上的愛是如此柔軟鮮明，
很快地它們將變成我心裡的鋼筋石牆，煉成勇敢又堅定的素質。
謝謝命運的安排，讓我有機會可以回去送外公。
知道自己再待下去會想拋夫棄貓留台灣，
買了一整箱食物和日用品，七本中文書， 訂了單程機票再度飛回北國，
期望自己用毫不畏懼的心，重新面對這個自己選擇的道路。
我默默和阿公說，如果尼奇膽敢再來欺負我，
晚上別客氣來找他討個說法。
當然我不該再為這種小小事情麻煩阿公，
祝福他永保安康、逍遙自在的雲遊仙境去，也時時在我的心裡。
謝謝周圍每個充滿愛的人們，充滿愛的台灣，
你們創造了一個鋼鐵般打造的後頭厝，給我安全後盾，用愛成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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