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至今, 還不時會收到《Berklee Today》頗令人感動。
感動在校時親身體驗比爛的行政效率, 此刻似乎消失無影蹤。
再者,在身處冷漠荒唐的社會時, 覺得沒有被溫暖的母校遺忘。…
說白了, 不就是美國把大學當企業的行銷手法徹底成功, 令人佩服。
它們一心等著校友們功成名就, 回頭捐錢給學校買地蓋房子…
總之看到雜誌, 還是心頭一股清新, 臉上一抹微笑。
Bt被我小心翼翼的捧到馬桶上, 用著無比神聖及興奮的心情翻閱。
落寞著想, 報導裡的人物都不認識了啊~新人換舊人,
這些學弟妹和新老師皆是生面孔, 歲月太匆匆。
接著翻到個專訪標題: Connections,
訪的是給我深鉅影響的老師—Fred Lipsius (佛烈德)。
他是個薩克斯風手, 和彈鋼琴的我理當牽連不起;
但是第一個學期就被他教到伴奏課。
上他的課壓力極大, 那認真嚴肅的神情, 似乎是我怎麼努力練習也取悅不了的。
一次因為練他的功課練不完, 因此錯過了鄰居學姊的小聚會, 心裡怨懟連連。
但操練整個學期, 我從此成了一個只愛研究voicing、只愛彈伴奏的鋼琴學生。
而他彈琴的手勢之怪異, 節奏和創意之驚人,
在許多Piano Department的老師身上都找不到。
恰到好處的Timing, 正好是許多鋼琴手比較弱的一環。
或許因為身為薩克斯風手, 面對黑白鍵用的是「框框外的思考」,
詮釋Jazz更是緊抓住其精髓及氣味。
學校裡的老師每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 做學生的常仰望著海報想,
如果我有他的十分之一, 不知日子會有多燦爛!
頂尖樂手的生活對我們來說, 應是比天堂還要美好, 就可揣測以下故事是如何萬雷轟我頂。
沉沉浮浮到快畢業之時, 又因緣際會的找到Fred, 請他破例幫我們
(他堅持要有三位學生才肯教)上個別課。
那時我於公於私都忙的焦頭爛額, 那幾堂珍貴的個別鋼琴課, 意外的成了我的心理輔導課。
一個小時常常被我們聊成了三個多小時。
在教我第一個學期的前幾年, 他遭遇了人生最痛苦的過程。
一場嚴重的車禍讓他的右手幾乎廢掉;
雖然對一個樂手來說, 手廢了如同世界末日, 但這居然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那場車禍也同時把另一輛車裡, 一位值壯年的黑人爸爸撞成植物人,
對方向他索賠好幾十萬美金(數字忘了, 不可思議的多就是)。
官司纏訟多年, 難過的不只是他辛苦一輩子也償不起的巨額,
更是午夜夢迴的罪惡感和精神壓力。
大半輩子致力於音樂工作的好人, 居然從此要揹上「毀了一個生命與家庭」兇手的頭銜。
老天爺像是開玩笑似, 此時他太太(註)發現自己患癌症, 且遠在日本的老丈人驟世。
日子就在不斷上法庭接受對方一回回無情無理的控訴、
上醫院一回回的化療…兩夫妻攜手撐過,
毅然決定用宣告破產的方式, 終了官司, 也終結悲痛的生活型態。
「那時的我時常無故的坐在家中, 像個孩子嚎啕大哭。
上法庭更是讓我難過到無法呼吸…
走過一段日子之後, 我發現不論我怎麼痛苦, 每一天還是過。
我每天還是起床刷牙, 還是坐在這裡。
生命仍然前進著, 只是我們的腳步變的沉重了些….不過還是一步步前進著。」
這段話棒喝我頭, 鐵定記它一輩子。
「破產的我必須賣斷所有歌曲和書籍的版權, 而它們都像是我的孩子…」
Fred心痛的說。
「但是我也因此重新活了一次。從零開始, 任何事都新鮮美好。」
那時我也算是被開了個玩笑般, 對慘澹的日子束手無策。
聽著他的故事, 我也說著我的故事…很巧妙地, 琴房裡的相互連結, 不只有音樂。
現在回頭想, 才驚覺這堂課給了我多少寶藏, 連時間點都給的如此恰到好處。
Timing在音樂裡無比重要, 在生命裡耐人尋味。
好似人說:『每件事發生都有背後的意義』…,
如果沒有他的生命分享, 可能我那時撐不下也說不定。
Fred老師, 出現在我重要的時間點。
原來一個經歷滄桑變成果實的靈魂, 可以是另一段生命的解藥。
而他給我的音樂資產, 就不是文字所能敘述的部分了, 雖然我從來就是個懶惰的學生。
決定把雜誌裡的專訪翻成中文, 隨後貼上…
【附註: 那位堅毅溫柔的日本太太-幸子。
在Fred口中像天使、也像他心愛的小貓。
健康的夫妻倆現在租屋住在波士頓郊, 致力於各種慈善義演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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