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 抱起我的枕頭, 很想它, 就哭了。
我像想念我的戀人般的 , 想念著那個城市。
思念著它每個角落的味道, 每個時刻我經過公園, 望著天時候的光線;
仔細的回味在馬路上撇見的每一個臉孔,
在Newbury街上, 時髦的情侶們牽手散步的模樣;
早上的Triden是切蛋餅時發出的瓷盤聲交錯著報紙被翻閱的脆脆聲;
下午的Triden是冰咖啡被吸管吸光前的馬桶呼嚕聲混合著電腦鍵盤的敲擊聲.
我喜歡位在有豪華洗手間的四季飯店對面, 草在Public garden裡長出來的姿態.
我愛慕在那裡飄下的每一片雪花.
還想要使勁推一推那種總擔心被大風吹開, 沈甸甸的玻璃門.
還想要走過學校對面的小巷子時, 抬頭找找位在Prudential頂樓的月亮.
還想要摀著耳聽綠線電車轉彎時, 鐵軌與車輪的尖叫聲.
還想要帶著滿身油煙味, 滿手的洗碗精味, 加上牙縫裡存留晚餐的菜渣,
在晚上八點十分準時衝進學校音樂廳裡, 聽一場震耳欲聾,
拍手拍到手會裂的Jazz Big Band。
想要在那Beacon Hill上的百萬豪宅堆裡, 找到我上次遇見的那隻小黑貓.
看著藍藍的海, 白白的帆, 忍著寒風走在水族館旁的碼頭.
想要晚上九點半, 捧著餓過頭的胃走進紅泰餐廳, 問他們還有沒有最後一碗麵...
想要拿著Dunkin的焦糖冰砂在Boylston逛大街,
但是才走到Copley前面就坐下來晒太陽.
順道轉進去買了一個野莓口味的Bagle.
扛著超重的高麗菜和醬油從超市回家, 就算這樣
還是要在上車前買一杯三塊半的珍珠奶茶帶走.
習慣性的在校門口, 在琴房前, 在星巴客, 在等紅綠燈時遇到熟識的人.
然後習慣性的感嘆: 怎麼曲子都寫不完？
我就這樣, 花了一個晚上悼念以前的自己。
不明白怎麼會用這樣的愛戀去愛一個地方,
這樣認真的感情連自己都不能理解。
如此強迫性的思念使我懷疑,
可能不是一只機票飛過去就可以解掉這樣的相思愁。
但光是想像親近它就可以讓我感覺幸福.
赤腳踏在它身上, 大口的吸它懷裡的空氣,
就是它對我愛的回報.
此刻在台北, 卻覺得它在腦海裡越飄越遠;
倏地驚覺, 我, 一個庸俗的台北人, 配不上這樣的回憶;
現在的自己對不起那美好的過去。
回到台灣, 經過了一陣溼熱空氣的洗禮, 電視的洗腦,
似乎漸漸習慣了台北人的奢華卻沒有格調的生活方式;
最初令我瞠目結舌, 心中吶喊“這樣也能賣？“的流行音樂,
怎麼現在不那麼刺耳？
遇到不合理的事情, 好像學會了“那我也不用太客氣“的對應戰術;
接著, 身體也跟著心態一起妥協...
動不動就冒出來的蕁麻疹, 漸漸懶得見光,
捷運裡濃濃的汗臭味, 也被扁扁的鼻子將就了,
習慣散步的腿變得健步如飛。
咖啡放久了會變酸, 那晚發現, 回憶也會變酸。
現狀痲痹所有, 像是流沙一般的, 雖不樂見卻由不得自己。
漸漸的把內在深處敏感的進取心塵封了起來;
然後, 再想起以前心靈開闊的日子時, 一部份的自己就會羞愧的躲近牢籠裡,
不敢見光, 不敢面對以前那個明亮的自己。
我瞇著眼, 捧起張張照片,
如同又酸又澀的咖啡澆上心頭。
那一幕幕的影像片段, 帶著一股攻擊性的快感飛湧而至,
敲著我胸膛指控: 妳背叛了我！
它, 終究要和我分手的吧？
我再也回不去了嗎？
無奈就算是回去了, 一切也不會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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