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於2001年冬波士頓
去年42歲，個性優柔寡斷，對每件事都有選擇障礙的我，
花了五天說服瑞典先生，買了機票從北歐飛回來新竹做試管。
和尼奇認識快20年，原本擁有恣意揮霍的青春，延宕至今才認真面對到底要不要小孩。
說不怨是騙人的，因為他天真地覺得一切都很簡單，還有時間。
尤其我這顆亞洲圓圓臉，外國人怎麼看都覺得我不滿25歲。
但自己知道，身體健康是一回事，卵子年齡又是一回事。
他多年來都沒表態，我也就鴕鳥心態的認真養MIU，偶爾試探他的想法，
偶爾在心裡惦量著人生計畫，一天拖過一天。
當然是從吵架開始的。尼奇說，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沒有小孩。
偏偏在避孕的都是他，現在說這話真的遲了些，（後面心裏萬言OS省略）
無論如何一切先從檢查開始。
瑞典的醫療系統是出了名的複雜又沒效率。繞了好幾圈終於問到，
超過40歲以上，沒有任何醫院會幫我們做不孕症檢查（有被年齡歧視的感覺）。
經由朋友打聽到一間私人診所，兩人踏進瑞典的婦產科開始做一連串的檢查。
女生要配合經期抽幾次血，照幾次超音波，包括會痛的輸卵管輸液檢查。
男生則是兩次精液檢查，只是每回都要七早八早趕火車再轉公車，壓力頗大。
過程中尼奇全程配合，沒有擺臉色或抱怨。
一個多月後，和藹胖胖女醫生開門見山說：大致上都很完美，
唯一缺點是男生精子直線前進的數目不夠多。
若你們今天30歲，我會叫你們回去繼續努力，一定會有孩子。
但如今兩人都超過40歲了，快點去做試管吧！妳應該還有一些卵可以用。
此時我的AMH 值1.96 ，已經不及格。
自己呢？對生孩子的想法是什麼？
記得當年倆人在美國唸書，他暑假回瑞典打工兩個月，
我隻身在空蕩的波士頓城裡，生平第一次產生這樣的念頭，我們彼此相愛，
人生這麼長，總不能時時刻刻相伴。若哪天誰先走，我想要留著一個東西，
有他有我，專屬於我們倆，紀念我們的愛情。
一首曲子還是一條項鍊？是孩子。霎那間明白人家稱『愛的結晶』的意義。
2007年離開尼奇。單身的時候，我越來越放棄這樣的念頭，
看電影玩貓沈浸在文青的世界裡。看著世界如此混亂，生小孩只會製造更多問題，
不如去養別人的小孩，最環保。
況且不是自己生的，母愛的黏著性會比較低，
（自知自己一定是高需求媽媽），我能比較客觀的去養小孩，對孩子也好。
但是身體會說話，記得38歲之後，每回月經來，我感覺的到子宮的失望，
那是源自生物本能的機制吧！
那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後來放棄了選邊站，放棄自我對話。
因為終究不是我個人能決定的事。不是說要就會有，
況且對方的意願也非常重要。
結婚後才明白，我遲遲決定不了，因為邏輯都是建立在我到底夠不夠愛他。
如果是尼奇也要，我就一定生。
至此，我們兩人終於在一件重大的人生議題上有了共識。
真正嚴肅討論起孩子這件事，是2018年初我短暫回台灣後，
送走阿公，見阿嬤最後一面。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跪在他靈堂前磕頭奉茶，
我哭到不能自己，原來這叫做生命的傳承，叫做血脈。
一代代之間流轉的愛，如此鮮明無庸置疑。
阿公阿嬤一輩子只單純因為我的存在而喜樂，
那是很大的力量，要我好好活著。
討論中的情緒起伏難免，尼奇的表達能力很差也不是一天兩天。
但過程中不斷提醒自己：這不是拿來相害的時刻，這也是我自己的人生。
不論什麼決定，皆不能以報復的心情，要使他受到教訓的心情。
那些生氣衝動之下的想法、沒有理性思考後的決定，都不是真正的我。
他的想法我一定要尊重，但我要替自己的人生負責。
也不是從沒想過，自己有天會走上試管這條路，
年紀大的好處是，聽到的故事夠多。
幾個要好的姊妹淘經歷過，每回我隨著他們感受體會，好似自己也走過了一回。
於是掙扎沒有很久，這把年紀，不賭一把怎麼知道會不會贏？
雖然這輩子從來就賭運考運都不佳。
反正拿出所有存款來梭哈，很快地答案一翻兩瞪眼，大不了以後多養幾隻貓。
剩下的只是在瑞典做還是回台灣做的問題了。
考慮到在瑞典交通語言不便；爸媽住的新竹就有幾間有名的生殖中心。
我明白醫療就是一切看數據說話， 台灣試管嬰兒成功率是全世界第二高，僅次於美國。
醫療的服務品質絕對比歐洲任何一個國家都好上十幾倍，當然是私心把回台灣當首選。
好姐妹在台灣幫我打了通電話；馬上用網路聯絡上諮詢師，
把檢查資料傳給她看，立刻就決定要用合胚
（積極取卵，每次受精做成凍胚，搜集到好囊胚再選擇性植入）的方式，
至少給自己半年的機會。
怕花錢，也怕失敗。
自我貶低的心態由『孩子這麼可貴我不值得擁有』，
變成『老天爺一定不會就此放過我』，
一種負負得正的信心。
孩子是禮物也是為人父母最大的考驗。
人到中年，家庭與婚姻之路越走越茫然，修行的路會繼續下去，
將是人生最大課題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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