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台南文學館內。
不是一轉眼，而是艱難地、數著每一頓餐飯，
每分鐘糾結著童年的情感和對尼奇與MIU的想念，
至今回台灣待了兩個月之久，且還要繼續。
並不是毫無開心之事，能和好朋友們聊天吃飯看電影，
是目前生活中最重要的意義。
去台南玩了一趟，雖然揮汗如雨也還算吃得過癮，
其他時間因為天氣過熱，食慾差，
口腹並沒有得到住瑞典時，想像中的滿足感。
而平日待在家中與爸媽相處的時光，著實讓我沮喪到了極點。
質疑自己，懷疑人生，想使力讓自己開心起來卻完全使不上力。
晚些再來說回台灣的原因，先讓我嘮叨這段日子的過程與心情。
四年前媽媽中風、爸爸退休，兩個人就一直在家中待著。
兩年半前因為媽媽反對，沒有再請任何傭人與居家照護，
都靠爸爸一個人做家事張羅三餐。 平日除了要針灸、做復健的兩天，
與哥嫂偶爾的出門晚餐之外， 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媽媽每天睡覺的時間很多，除了睡覺就是坐在電視機前面一動也不動，
原本中風傷到的語言神經，因為沒有好好練習做口語復健，是越來越糟了。
每天聽到她說的話不到兩句，任何要求都用手比，或嗯嗯阿阿；
那兩句話，大約都是怒吼著『不是啦』『那個啦』。
真要跟我們說明什麼事情，皆是在抱怨她嘴巴苦，吃不下，
什麼地方痛，沒有別的交流。
唯二次的朋友來家中探望她，
從小到大看我長大的阿姨們說：女兒回來了妳開心吧！
媽回：『她沒事找事做。』
說第二次的時候我忍不住回嘴： 『什麼叫沒事找事做，妳以為我錢多啊。』
沒有人再接話，寂靜好久。
心裡知道她是在朋友面前要保持面子，避免朋友妒忌，
硬是要把自己高興的事情說成不好的。
要回台灣前有跟她簡訊，說我對此決定掙扎很久壓力大，
她還回訊要我加油。猜想她內心是支持我的，但為什麼嘴上吐不出任何好話。
（而我為什麼還是這麼弱的會被這種無聊的話傷到？遜爆！書都白看了嗎。）
更使我痛苦的，是她不再說話，不再試著表達，但是控制欲依舊張揚著。
大多數是對著爸爸發威，不是對我。 生病的人，對自己的狀態厭惡，
就覺得家人該懂她，該服侍她，即使是她沒有討拍的狀態都應該要主動秀秀她。
（話說她沒生病前大概就如此了，現在程度也許更高些）。
她想要的，我一・丁・點・都做不到，目前真的沒有能力。還在試著接受這點。
讓我沮喪憂鬱的是媽媽，而讓我無時無刻都想發怒大吼的是爸爸。
他和以前一樣生活毫無興趣娛樂，比中風的人還要懶得出門。
平日的菜飯基礎家事，沒有一件事情是他心甘情願地做，
不論開櫥櫃開門關冰箱拿盤子放鍋子，每項都是乒踫作響，甩著丟的。
那個機率之高我都開始懷疑，搞不好只是他的壞習慣罷了，
並不是在發洩怒氣， 但兩個月後我說服自己，
要相信自己的感覺， 他就是滿肚子怒火無處發洩：毫無疑問的結論。
我不至於神經大條到連這點直覺都會誤判。
爸爸講話的態度與邏輯，是讓我最匪夷所思，惱火又受不了的。
和媽媽的每一句對白，永遠是不耐煩加上些微的吼，
結尾一定用“啦！嘛！啊！” 大大小小事，沒有一次口氣好過。
而媽媽的回應一定是過於簡短或表達不清，爸爸就會更大聲的再吼一次，
猜測她剛剛講的是Ａ還是Ｂ。百分之九十的機率都是猜錯的，
媽媽聽到更怒，用力吼『不是啦』然後懶得繼續說。
（整篇文寫這麼多個吼字，難道沒有別的適當字可以用嗎？）
我若是可以如實的表達情緒，大概喉嚨早就啞了。
雖不是對我，但聽在耳裡的反應， 是全身緊繃且一把火從胸口燒上來，
皮膚發癢想要衝破些什麼。
盡量安撫自己之後，心裡知道，這是爸爸的復仇，媽媽的報應。
從年輕時媽媽就是這樣吼著家裡每個人。
現在被吼也是她必須承受的。
諷刺卻很真實。 只要是她在廚房做事，
我在房裡寫功課的情緒沒有一刻是安定放鬆的，
因為隨時她會暴怒，吼著要我們出去收桌子擺碗盤吃飯，
隨時關注著她的臉色過活，本來就是自幼的生活常態。
而她的眼光也無時無刻關注著我，『錯了！快一點！講不聽耶！』
她的眼神比語言更讓人有壓力。
難怪我以前喜歡晚睡，只為可以取得真正自由的幾刻鐘。
爸爸的語拙當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但現在加上了對每一件事極度的不耐煩，雪上加霜。
我忍耐著怒火中燒的情緒，靜下心來分析，
他的反應中樞表達為，就是不論如何先反駁，不同意。
反對立場不論站不站得住腳， 接下來的話就是胡亂扯一些毫無相關的事，
來掩蓋剛剛的衝突和尷尬。
我沒有一次聽懂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他會怒，我更怒，但是多數時候憋住。
一個月後發現，我甚至無法跟他有任何一個普通日常對話。
舉例，一次我在吃飯時說：今天下午我接到了一通詐騙電話。
爸：就掛掉就好了啊！！！！（口氣相當差）
我：說什麼健保卡被鎖卡....
爸：鎖個屁啦每天都在用（大聲），下午打的還是怎樣？亂七八糟！！
掛掉就好了啊！語音的嗎？是不是叫妳按分機？上次也是＊＃＠＆＄＾
（聽不懂在說什麼的一串）
我不吭一聲，已經不是憤怒的心情，而是莫名其妙的，
必須用力思考整段話的動機、邏輯，還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為什麼闡述一件簡單的事情會覺得自己被罵？
我除了閉嘴之外，必要時的回話我也沒有一次好聲好氣的。
但有因此洩憤嗎？只讓自己血壓更高，或許可以暫時堵住他們的嘴，
免得後面出現更胡說八道的傷人話。
某次我回嘴後突然明白，爸爸會為反對而反對，
是因為所有問句對他來說都不是問句，都自動在耳裡轉變成命令句。
不相信別人是因為在乎他的意見而詢問，是為了要逼他做決定，
而且完全依照別人的心思決定，否則對方會鬧個沒完沒了。
被打壓慣了，連羽毛落下都覺得是棒子敲過來，
當然練成無時無刻都先反抗，用力擋回去再說。
這完全就是被我媽訓練出來的邏輯，想不到他整套學起來對付回去，也對付到我。
（然後我也是這麼對付著他們）
爸爸平日完全不想出門除了不運動沒有體力之外，
開車技術很差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出門總是擔心停不到位子， 車位不夠大不停，
時常繞遠路走因為某些轉彎他轉不過去。
需要路邊停靠讓我和媽媽先下車時，也一定停在馬路中間擋到後面的車，
於是他開始焦躁不安就會罵我。
繳費機常常不會用，因為方向感太差所以不熟的地點一概不去，
完全不會用導航，連幫他看谷歌地圖一邊開一邊講，他都會不斷的開錯。
我很清楚他為什麼會如此失能，
因為剛開始在做這件（開車）事之初，
就不斷的被坐在副駕上的媽媽大吼大罵。
受罵越害怕，越怕越做錯，越錯越緊張，沒有出車禍就是萬幸了。
另一方面又變得非常依賴指揮而完全無法判斷方向。
先天不足與環境打壓，惡性循環下開了三十幾年的車齡，
這原本是身為男人的興趣與驕傲，卻變成是越來越不自在而有壓力的事情，
以上這些敘述，是濃縮了如裹腳布般又臭又長的日記，
逼迫自己坐下來不斷深呼吸，面對痛處與焦慮逼自己寫完的。
我想再怎麼困難，一定仍要盡力用字述表達，
要不然卡著一塊東西在喉嚨裡隱隱做痛，有天會窒息的。
文字敘述應該是最溫和的疏理與拔刺的方法。
無法好好的寫清楚，即表示我還在情緒裡面攪動著，沒有能力跳出來。
剛回來的第一個月，尼奇來台跟我相聚了五天，
在瑞典生活累積的正能量還持續著，
但好心情被消耗的速度比海平面上升的速度還快，
一回頭發現自己已深陷凡事負面思考的泥沼裡。
目前勉強實行的應對方法，是完全不要在客廳活動，
盡量減少跟他們互動與照面的時間。
想辦法少待在家是最根本的方法，但不想常吃外食不想亂花錢，
不知道去哪裡好，目前比較難做到。
買了好幾本書，期望自己能平靜的看完且獲得一些啟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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